给 @江潮 的《潮》的G，本子试阅点前面作者ID
收到邀请真的是很开心≧ω≦不过原本说的死线是六月但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咳我一开始还以为我要窗掉，感谢鹤川川愿意等我www
梗来自《土拨鼠之日》，祝本子大卖，……顺便纪念一下我今年几乎无休的五月与六月，花式崩溃的老爷服务器，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的数据，以及工作餐里阴魂不散的鸽蛋红烧肉……（你闭嘴
工作日
01
叶修被闹钟叫醒。
闹钟是传统的机械闹钟，闹铃也是传统的叮铃铃铃铃，压着拨锤往下一按就止住了声音，闭着眼睛又躺了三十个数，叶修这才不情不愿地坐起身来。
时间是七点半过三分，床头柜上的白瓷盖杯里有昨晚备下的凉白开，端起杯子揭开杯盖喝了水，年轻人划拉着一头乱发下了床。
趿拉上拖鞋，叶修先去厨房把不粘锅的电插上预热，这才摇摇晃晃转移进厕所。出清存货洗洗刷刷，头发随便梳了几下就算搞定，刮胡子的时候他终于清醒了过来，也认真了起来。
上次一边打哈欠一边刮胡子，一不小心就把侧颈开了个口，往右一点是喉结，往左一点可是颈动脉。
收好剃须刀洗了手，叶修对着镜子看了一眼，镜子里那个男人也算唇红齿白干净利落，就是眼睛下面依然遮不住的淡淡黑青，后脑勺上头发翘起来，坚贞不屈。
拢了把水把头发湿了湿再用力压了压，叶修抄过毛巾擦干手走进厨房。
不粘锅已经预热好了，他就从冰箱里取出一包简易装的生火腿片来拆开包装，将里面的五片肉类依次取出，一一平铺在了锅子里。放着肉在锅里滋滋作响，叶修拿了一个馒头切成四片放在案板上备用，又取出一棵生菜劈开洗净，用手拧成比拇指稍微短一点的小段，丢进不锈钢盘子里。
火腿片翻面再煎一下就出了锅，就着火腿片出的油开始煎馒头片，锅里还有空位，叶修打了两个鸡蛋进去。
摸出个蒜头掰下两瓣蒜来用刀背一拍，剥了皮之后再拍一次然后切成碎沫抄起来撒在生菜上，青年给馒头干翻了个面，鸡蛋他倒是没管。拿了个碗依次倒入味达美米醋芝麻酱香油麻油，筷子搅匀这一小碗东西再倒进生菜碗里随便翻两下，叶修关火，馒头片和鸡蛋一起出锅。
美滋滋吃了早餐，叶修出门上班。
他在某个高新区的一家公司里工作，老板是师门大学姐，公司里一多半的同事都是学长学姐学弟学妹——不过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连保洁保安一起算上，依然只有不到二十个人的小公司罢了。
只是叶修在公司里做了超过五年，他至今都不知道这家公司的主营业务到底是什么。
就他自己而言，他写过程序录过资料干过美工编过灯光撸过脚本敲过代码，上到已经退休了的教授给孙子买的遥控飞机程序不对他给推翻重来，下到园区管理方找上门来让他们公司帮忙编写一套全新的门卡检验程序，他是真的身经百战。
倒也不是没想过要找老板娘问问咱们公司到底是干嘛的，不过反正活他都能干，陈果在待遇和福利方面上又特别大方，再加上公司里都是同门师兄弟姐妹关系好得很也没什么坏风气，他就这么一直待下来了。
——忘了说，他住的那房子也是陈果给公司员工的福利之一，三十平米一室一厅不算阳台，有卫有浴有厨房，带冰箱空调地暖洗衣机无线网，朝阳独户拎包入住，距公司步行十分钟，除了不准养宠物，简直毫无缺憾。
刷卡进楼门刷卡进电梯刷卡进公司，玻璃门还没完全打开方锐气急败坏的声音已经从里面传出来，声嘶力竭：“王八蛋的老爷服务器啊！！！又他妈吐数据了！！！老子昨晚上干了一晚上啊！！！全吐了！！！”
看了看兵荒马乱的各位同事，叶修先去衣帽间脱了外套，再给自己泡了杯绿茶。
他们公司最近接了王杰希一个活，这位中医界的大佬跟他们下了单子要一个数据库模型，能录入能检索能归类对比能查找tag还能做出简单的分析和关联搜索与推荐，工作量并不大，然而是一家人从来没接触过的类型。
再加上陈果一听说这个数据库模型是王杰希拿来做药性药理分析更是下了死命令必须做大做好精益求精，这一下，原本想着能不能从之前做过的类似单子里找个最相似的程序套上去的各位，都打起了精神。
偏偏天……不怎么遂人愿。
要是按照陈果的……嗯，妄想，拿来做药理分析的数据库最好是昨天下单今天交单明天出成果后天发表论文大后天这药物就可以做临床实验大大后天已经出产上市治病救人了，可惜前面也说了，这是她的妄想。
而更让她生气的是，自己家里之前一直任劳任怨的几台设备连着那套服务器，自从接了这个活之后，就一直各种傲娇，比如噼里啪啦敲了半天代码，保存，然后显示上两个小时的正在保存中……最后告诉你，保存失败。
——若只是单纯保存失败倒也算了，最恨保存失败之后想要重新保存的时候却愕然发现，自己刚刚录入的那些东西，居然，全部，人间蒸发了？！
……彼时就算彻底抓狂出去日天日地，陈果也不会有任何“我不认识这个人我要扣他工资”的意见。
放下水杯卷起袖口，叶修走到方锐身边，从他肩上看着屏幕：“怎么回事？”
由于这次的活计麻烦得远超陈果的想象，原本打算所有人一起上快速搞完交工的老板娘不得不把家里的程序猿们分出批次来三班倒，叶修昨晚刚好轮休。而方锐就是昨晚的夜班人员之一，听见叶修问话顿时开始大吐苦水。他说昨天交班的时候老爷服务器还算正常，甚至到昨晚上十二点多依然平稳安定，结果到了后半夜事情突然开始出格，这熊玩意儿先是连续三次蓝屏闪烁，然后又莫名其妙地自启动了一次，第四次闪烁蓝屏之后早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然而电脑大爷一直在花式自嗨他实在插不上手的真诚小郎君瞅着这位大爷还没出新幺蛾子的空档里一个ctrl+s，然后这位大爷就不理会他了，一直到叶修进门的前五分钟。
它慢吞吞地给了一个数据保存失败的对话框，然后自动重启，等重启成功的时候，方锐他们昨天晚上一晚上的成果，全部烟消云散了。
听到这儿的时候被陈果叫来送早餐的外卖小哥插了句嘴：“你们手动重启一下能不能好点？我看他们网吧里的电脑没事自己胡乱重启的时候都是手动重启的，重启完了就正常了——”
正给满眼血丝的魏琛递馄饨的叶修顿时大乐：“如果还不好，是不是要再采取点强制措施，照着机箱来上两下……哎哟！”
他被着急上火的老板娘照着脑袋采取了一次强制措施。
打发了魏琛方锐去吃饭休息，抄起桌上已经溢出来了的烟灰缸跟边上同样满是烟蒂的纸杯递给勤工俭学的实习生乔一帆让他拿去处理，将陈果也哄到一边，叶修坐在电脑前面，输入密码进入管理员界面，他几个指令调出服务器后台数据。
只是魏琛根本就没听他的，满脸胡茬的中年男人出去洗了把脸抽了根烟之后就赶了回来，进门的时候还叫着乔一帆的名字让那位大二生给他泡杯咖啡过来，三倍浓缩的。回屋之后也接着就趴在了叶修椅子背上瞪着眼睛看着叶修一行行翻找数据，手指头掐得电脑椅靠背吱嘎作响。
而方锐往嘴里塞了两根油条一个茶叶蛋之后也赶了回来，那茶叶蛋煮得不好，蛋壳剥开之后里面依然是白的，他又是干吃，只被噎得直翻白眼，站在叶修背后一个劲儿地捶着胸口，动静并不大，还是惹得魏琛瞪了他几眼。
用力抻着脖子，方锐捂着嘴尽量不让自己打出嗝来打扰到叶修，他眼睛也盯着代码滚动不休的屏幕，只在乔一帆递了杯凉开水给他的时候才转开一点视线，余光依然落在显示器上。
一行两行，十行二十行，一页两页，十页二十页，就在两个人都有些绝望了的时候叶修突然加快了操作速度，键入几个字母然后回车，接着又是几行指令，他鼠标点点戳戳拖出一个数据包，先修复，再解压。
一大片代码顿时烟花一样炸开，铺满了整个屏幕。
一推桌子带着电脑椅一起向后滑开，叶修让出地方：“老魏老方，你俩看看，这是不是昨晚上做的数据？”
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他问。
这下方锐终于有了困意，魏琛也总算觉得自己肚子饿了，而陈果摸着嘴唇上暴起的一个痘面色不爽，又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叶修绕了个弯把那堆数据直接从底层存进服务器相应位置，他眼睛盯着屏幕手下也没停，嘴上还得解释：“我现在也不知道——你等我存好数据从头查一遍。”
陈果哎了一声，抬头看见墙上电子表又呀了一声：“居然就十一点了？你先别做了，歇歇眼，我去叫饭，吃完饭休息休息再干吧。活儿是重要，也别把人累坏了。”
考虑到接下来还有硬仗要打，陈果的午饭叫的十分丰盛：木制的黑色便当盒里规规整整划出几格，小一点的格子里是韭菜豆腐泥和醋渍小黄瓜，稍大一些的格子里是西芹木耳和红烧肉烧鸽蛋，最大的一个格子里是日式猪扒盖饭，额外配了鲣鱼海带汤。
只是这么丰盛的午饭他也没吃多少，匆匆扒了几口饭再灌下两口汤，叶修刚要走，陈果已经拖住了他的后领。
最后是吃完了猪扒和鸽蛋红烧肉还把虾仁都挑出来干掉，喝光了汤再做过一次眼保健操，兴欣的王牌这才获准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陈果这时候已经去驱赶还没躺到两个小时就爬起来了的魏琛回去继续睡，顺便把刚睡醒的伍晨和关榕飞一起拖过来吃午饭，叶修则带着乔一帆和罗辑两个实习生开始从头跑程序测代码看究竟是哪里出错，工作量很大，不想晚上熬夜就得抓紧着点儿。
——结果还是测到晚上快九点半了才搞定。
而最后的结果是储存模块的角落里被人加了半行if代码，是个疑问句："If Ye Xiu love somebody..."
看到这句的时候叶修整个人都是一个大写的懵逼，方锐嗷的一声叫，余音袅袅人已经扑了上来，魏琛倒是没往上扑，他就是低着头四处找板儿砖，最后一猫腰抄起了烟灰缸。
直径七公分的大理石制品，重量……十分可观。
这种闹法陈果自然要管，一边跟唐柔说着明天记得提醒她去园区管理处报案顺便调监控录像存档来看最近有没有进过可疑的陌生人——她不认为自家这群程序猿们会有人闲到干这种事情所以只能是外来人口——一边又镇压了自家公司里这群大龄男孩，问了问叶修得知他们忙活了这几天已经摸索到了要点，现在服务器也修好了那就只需要做苦力而这段时间最长不会超过十二个小时，想了想预定的交单时间还在一个礼拜之后又想了想能有这么充裕的时间来做复检，固然因为这帮大男孩们这段时间不眠不休……而根本原因恐怕还是在于自己太过折腾，抿了抿嘴，陈果拍拍手唤起所有人的注意力。
“既然时间还挺充裕的，那今晚就不加班了，大家都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出去郊游散散心，后天再把剩余部分完成——”也不给人反驳的机会，她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关机，睡觉，全部下班，敢留下来的我扣你三个月奖金。”
此言一出，还想着抗议一下表示自己不累这么点小活一个通宵就搞定了的各位顿时都没了反驳的念头和勇气，一时间一帮男人们作鸟兽散去收拾东西，兼以牢骚若干，哈欠一片。
叶修则摸起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他从早上来上班之后就再没看过手机，现在摸出来一瞧上面足足三十七个未接电话，一个来自苏沐橙，几个来自之前合作过的客户，剩下的二十几个都来自于韩文清。
问了一下陈果客户已经转头联系了她，叶修数了数韩文清从早上九点就开始给他打电话一直打到晚上八点半，他思考了一下，给苏沐橙发了个短信。
毕竟都这个点儿了，他也怕那姑娘已经睡了，再把她吵起来。
不过苏沐橙很快就给他回了电话，听筒那边吵吵嚷嚷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只听得叶修眉头直皱。不过很快那丫头就离开了嘈杂区，她解释说是她跟楚云秀的一个舍友过生日大家出来唱歌庆祝，她俩很快就会回去，到宿舍的时候绝对不会超过十点半。
嗯了一声，叶修问她打电话来做什么，而那姑娘一脸惊讶：“你没看到韩学长给你打了一堆电话吗？他打电话找你但是你一直不接，所以他就打给我，问我你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叶修嘴角一抽。
交代了下那姑娘不要太晚回宿舍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别坐黑出租，叶修挂掉苏沐橙的电话，转而拨了韩文清的号码。等待接通的时候脑袋里忽然掠过去了刚刚那行代码……若是叶修，爱着某人？
然后电话接通，韩文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男人本来确实是有事儿找他，打算约他出来见个面，吃个饭，商量点一二三，不过时已至此那些东西都不必再说，他也没有要叶修在忙活了一天之后还要陪他出来吃夜宵的嗜好。
反倒是叶修听着电话里那人平静声音有些心生歉意，想了想，他问韩文清：“你明天有时间吗？老板娘请客出去郊游，要不要跟着一起来？——反正你也不是外人——”
他低声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态，韩文清则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答应下来：“那，明天早上，我开车过去。”
又说几句，叶修挂上电话。
锁屏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时间，北京时间七月六号，晚上十点十一分。
02
叶修被闹钟叫醒。
挣扎着从被窝里伸出手去摁掉闹铃，他在枕头上又迷糊了五分钟，直到手机闹铃也吵起来了才勉强睁开眼睛。
坐在床头抱着枕头发了一会儿呆，终于清醒了之后年轻的男人拖过白瓷盖杯来一口气喝光了杯里的凉白开，然后下床，洗漱，背后的机械闹钟表盘上，指针指着七点三十七。
滚进厕所清空存货再滚出来洗脸刷牙，镜子里那个人后脑勺上坚贞不屈翘着一撮毛，他按了两三次都没按下去。
掬了一捧水往那处一泼，叶修吐掉嘴里薄荷味的牙膏沫子漱了口，趿拉着拖鞋溜达进了厨房。
冰箱里取出剩下的半个山包切了四片塞进吐司机，不粘锅通电预热的时候往绿色磨砂玻璃碗里打上三个鸡蛋搅匀，然后是火腿切丁西红柿也切丁，再来上少许葱花和盐巴，将这些东西倒进蛋液里搅了搅，他把这一碗东西一起扣进了热好的锅里。
做了个蛋卷又从吐司机里取出吐司，刷上点花生酱取出一瓶酸奶，他坐在窗边慢条斯理吃起了早餐。
楼下没有看到韩文清的路虎揽胜，或许那家伙直接去了工作室？反正昨天也没说是他先来接上自己对吧。
吃过早饭又做了几个三明治，在火腿片上涂了厚厚一层番茄酱，叶修拿保鲜膜将它们一个个包好装进饭盒，他拎着东西往公司走。
考虑到今天要出去郊游他还特意换了双运动鞋，只是刷卡进楼门刷卡上电梯刷卡进公司办公室——玻璃门还没完全打开已经听到方锐撕心裂肺的惨叫：“王八蛋的老爷服务器啊！！！又他妈吐数据了！！！老子昨晚上干了一晚上啊！！！全吐了！！！”
叶修一怔，另一边魏琛已经冲了过来往电脑前面拖他，一身烟味满脸胡茬，眼睛里全是血丝：“老叶你快来看看，这服务器到底怎么回事儿！”
——那服务器又一次连续蓝屏，连续自动重启，连续保存失败，以及吐数据。
这下也顾不上询问不是说好了今天出去郊游你们怎么又在这里干上了，叶修把手里的饭盒往乔一帆手里一塞让他拿去搁进冰箱里再给自己泡杯茶来，青年扒了外套开始干活。
大概是因为有昨天的经历的缘故，叶修进入后台之后直接按照昨天的方式键入指令，回车，再键入指令，回车，几次操作之后他拖出一个数据包，按昨天的方式修复之后却只得到了一堆碎片。
方锐一声惨叫，叶修被他吓了一跳。
捂着耳朵回头怒瞪，外号点心的青年哭丧着脸甩手，手背红通通的一片——陈果叫了早餐来，而外卖小哥摆馄饨的时候没注意撒出来了一点汤，正溅在方锐手背上。
这个时候自然是忙不迭地道歉，又讪笑着试图岔开话题：“你们这是怎么了？电脑坏了？重启一下行不行啊？我看他们网吧里电脑坏了都是重启一下就好了——”
接过乔一帆递过来的冰矿泉水按在手背上敷着，方锐一脸没好气：“这能一样吗？他们那电脑有还原精灵！”
外卖小哥茫然眨眼：“那你们也装一个啊？”
这话一说，魏琛当场翻了个白眼，方锐也被噎得不轻，偏偏跟外行人又实在没话说，他干脆一句话强行呛回去：“你怎么不说他们那边修电脑还喜欢用力踹机箱呢？”
前面那句叶修还没觉得有什么，听到这里的时候叶修抬头，他眯着眼睛看了那两人一阵，又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回面前的显示器上。
用昨天的方式解锁数据包只能得到一堆碎片，他便换了种工具又换了个方式，操作起来繁琐得很，可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等进度条终于走到尽头的时候馄饨已经凉到一点热气都没有，双击解压数据哗一下弹开占据了整个界面，前三行就让叶修皱起眉头。
这跟昨天他修复并解密的那个，是同一包数据。
张开嘴又闭上，叶修思考着该怎么询问这帮人为什么又要把数据重新做一遍的时候，陈果递过来一盒盒饭。
“十二点了，先吃饭，吃了饭再干。”
哦了一声，叶修从桌前站起身来接过饭盒，视线从陈果上唇处暴起的青春痘上滑下来落在盒盖上，然后他一怔。
盒饭是从园区的外卖店里叫的，每盒上面都有一个标签写着出柜时间，下面是二维码，扫码之后也可以得到一个制作时间，而叶修手上的这一盒，标签上明码的出柜时间是，0706 AM 10:37。
“……老板娘，这便当是昨天的吧？”扬了扬手里的盒子，他冲着陈果喊，“今天不是七号么？能吃？”
前面一句刚说出口陈果立刻瞪起眼来要抽他，听见后面那句的时候倒是又平定了下来，转而一脸怜悯：“叶修你累糊涂了吧？今天六号啊——”
这么说着，她看了眼表，摸起遥控器冲着电视机一按，熟悉的音乐立刻响起。而音乐结束之后两位主持人一左一右的坐在那里说起了开场词，屏幕下方有一道宽宽的蓝条，蓝条左侧一个小方框，框里的文字都是白色。
上面一行写着7月6日，下面一行写着，星期三。
那天下午，除了必要，叶修再没多说一句话。
对于这一点围观群众只以为他是记错了日期面子上挂不住才沉默寡言，没人知道他心里一片惊涛骇浪——而这惊骇在罗辑从数据库底层的读写模块里翻出一句莫名其妙的if命令的时候达到顶峰。
"If somebody love Ye Xiu..."
看到这句子的时候忙了一天的列位都有点血往脑门上冲，胡茬满面如老魏更是抄起大理石烟灰缸来对着他，老货义正辞严：“老叶你可不能答应这王八蛋，他把咱们都坑苦了！！！”
面对此言此举叶修也只有胡乱嗯嗯啊啊几声，做了个手势，他走到一边摸出大吵大闹的手机——来电提示告诉他说，这个电话的另一端，是韩文清。
犹豫了片刻，青年手指一划，电话接通。
“老韩你找我有事儿？我正忙着呢……”他选择先发制人，“哦……吃饭？不好意思啊今天没时间，嗯，服务器出错了，我跟老魏榕飞他们正在检修呢……对，不知道，这个可说不准，运气不好得到半夜吧……有饭吃，老板娘在福利方面一向大方……嗯，嗯，”连续应了几声，叶修决定终止这番谈话，“那啥，先不聊了，我先去干活……回头有空我请你，嗯好的，再见。”
他挂掉电话。
把手机装进口袋里的时候那行代码悄无声息从脑海里掠过，像是讽笑，像是追问。
若是某人，爱着叶修。
03
叶修被闹钟叫醒。
几乎是闹钟响起的下一刻他就睁开了眼睛，朦胧的视线往床头柜上一扫，不依不饶地叫嚣着的闹铃下面，玻璃表蒙之后，分针笔直地指着正下方。
叶修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顾不上别的，他先摸过手机开机——无需解锁他已经看到他想看的东西，7月6日，星期三，07：31。
瞪着那三行字看了半天，叶修最后露出一个无声的苦笑。
他此时已经意识到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在了他身上，若是这时还意识不到现在有了一些超自然的状况那他也白瞎了他的头脑，只是他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还有，这个范围有多大。
思索着的时候脑袋里不期然掠过去了那两行代码，顿了顿，叶修最终摇了摇头：先不说他并不觉得这个事情跟他那些私事有关，就算真有关，自己爱着某人某人爱着自己，这和服务器的存储区又有哪怕一个字节的关系吗？
咧了咧嘴嘲笑了一下刚刚居然还不自觉地动心了片刻的自己，叶修端过水杯，一口气喝光了杯中水。
披衣下床，叶修破天荒在早上洗了个澡，连头发都洗过。认真刮了脸喷上须后水，刷了牙又用沐橙来玩的时候留下的小电吹风把头发吹干，叶修对着镜子看了看，抬手把后脑撅着的一撮毛压了下去。
揣起手帕进厨房，打开冰箱翻找片刻，叶修端出一碗米饭。然后是牛肉，番茄，两个鸡蛋，他给自己做了一碗番茄牛肉蛋炒饭。
既然不知道后续还有什么在等，那，保持好体力和精力，就是最重要的了。
吃过早饭，叶修步行来到公司楼下，刷卡进楼门刷卡进电梯，走到大门口准备刷卡开门的时候他吸了口气，开门以后倒是没听见方锐撕心裂肺。
——那小子叼着油条站在窗边，眼神惺忪精神涣散，正把茶叶蛋往陈果的吊兰盆子上面磕。对面的魏琛也是头发蓬乱胡茬唏嘘，老货端着一碗豆腐脑心不在焉地往里面抖辣椒油，眼睛里根本没有焦点。
被叶修叫到的时候他俩都吓了一跳，魏琛还好，只是放多了辣椒，捞出来就可以，方锐却是把茶叶蛋整个儿摁进了盆里的腐殖土里，就算抠出来洗洗，他也下不去这个勇气往嘴里送。
气哼哼把茶叶蛋往垃圾桶里一丢，真诚小郎君对着自家王牌吧嗒吧嗒翻白眼：“九点才上班，你来这么早干嘛？”
叶修自然不好直说他已经过了两个七月六号这是第三个然而你们似乎都完全没有感觉，摸了摸鼻子笑了笑，他不尴不尬：“我做了个噩梦。”
魏琛此时刚接过乔一帆给泡的三倍浓缩咖啡——就是一个杯子里倒上三包便携咖啡然后再冲水——一听这话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哎哟我去，认识老叶你这么久，才知道你是个做了噩梦就会往人多地方跑的乖宝宝啊？哎呀呀，你咋这么可爱？不怕不怕了哈，来来来，让老夫抱抱摸摸头收收惊，乖哦乖哦，叔叔疼你~”
他这话说得方锐做了一连串恶心干呕的表情，叶修则谢过罗辑自己选了碗小馄饨拆了来吸吸溜溜，又在碗沿上抬起眼睛，轻轻一笑：“我梦见你们俩把服务器玩坏了哭着求我帮忙擦屁股，我忙了一天到了晚上都回不去宿舍——所以过来看看。”
这种话你让那俩怎么能服。
一时间又是比中指又是上真言，还叼着半截油条屁股的方锐更是直接蹦到电脑前面一晃鼠标解除了屏保，他叫：“我跟老魏还能把服务器玩坏了——老子日了整个花果山！”定睛一看屏幕，真诚方比刚刚声音还大，“老叶你个乌鸦嘴！！！”
服务器大爷的显示器上明晃晃一行字，翻译过来不外如下：保存失败。
好在只有保存失败没有数据丢失，把数据备份一下，方锐键入管理员密码呼出系统界面绕到底层将数据直接存入终端，他回过头来，跟叶修大眼瞪小眼。
魏琛此时也顾不上了豆腐脑还没有吃完，三倍浓缩的咖啡被他一仰脖灌了个干净，三十多岁的男人强行提了提神，过来跟两位师弟一起研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过多久陈果例行过来驱赶昨晚值夜班的两位滚去睡觉，叶修看看身边已经配合的很默契了的乔一帆和罗辑，还有正推门进来的安文逸，他无声弯起嘴角。再转头，他问陈果：“老板娘，可以听歌么？”
陈果有点懵：“这个时候……听什么歌？”她还是打开了CD机。
“哦我就是觉得，听听歌是不是能保持情绪的放松和稳定啊……”敲着键盘开始自检，叶修淡淡，“至于听什么……来首《昨日重现》吧。”
就这么测着bug听着歌，时间也过得格外快，午饭自然还是陈果叫的外卖，园区里新开了家日料店，老板娘就点了牛丼和味增汤，又要了一大份什锦天妇罗，店里开业优惠按人头送了茶碗蒸，倒是叶修看着食盒角落里的一小格，面色格外奇怪：“老板娘你既然叫的是日料，为什么还会有鸽蛋红烧肉？”
他表情诚恳，陈果一脸懵逼。
吃完饭继续工作，睡醒了的魏琛和方锐还有下午才来上班的关榕飞跟伍晨也一起加入了战局，五个男人带着三个实习生在电脑前面挥汗如雨，一直干到华灯初上才在逻辑模块里找出来一行冗余代码，这行代码看得另外几个男人都变身成了丈二金刚。
“If Mr.H is the Mr.Right...”
这一下也顾不上要教训到底谁是罪魁祸首，几个男人先讨论起了到底谁才是那个Mr.H，魏琛不幸，被集体打成了筛子。
他在学校的时候当过小班，手底下带着一个学生也是他后来读博的时候替师传艺的小师弟，叫做黄少天。
看到围观群众这么热心地替他摆脱嫌疑叶修自然不会傻到提醒各位其实他这边也有个符合条件的对象——就是当年上学的时候跟他并称双子星的韩文清，看到陈果对他招手，叶修飞快溜了出去，溜到座机边上。
苏沐橙打来电话问他是不是没带手机为什么她打电话都没人接，叶修一摸兜，然后一头汗：“我真忘了。”
电话那边的姑娘顿时一声呵呵，擦擦脑门，叶修转移话题：“怎么了？找我有事儿？”
女孩儿娇娇俏俏的声音跟着电流音一起传过来：“我没事儿，是韩学长，打你电话一直打不通，他还以为你出事了——你既然没事那就给他回个电话……呃，还是我帮你回吧，你没带手机，应该也……”
“我自己打就行了，”笑着打断她，叶修说，“老韩的手机号我记得……”
苏沐橙在那边哦得格外意味深长，只哦得叶修把脸揉了又揉，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不过那姑娘也只是哦了一声就没有继续下去，轻笑了几声，小姑娘开开心心：“那你自己给他打电话？今天我舍友过生日，我跟秀秀去给她庆生啦。”
“嗯，你们好好玩，别太晚回来，别去太乱的地方，跟云秀一起别自己乱跑，不要喝酒，饮料自己开，离过手的饮料就别喝了——”听她那么说，叶修赶紧叮嘱，小丫头则拉了个长音：“知——道——啦——”
拉完长音又反过来叮嘱他，“你今晚还加班？那晚上吃点好的，记得泡绿茶来喝，我给你买的仙人球你还放在屏幕边上么？眼保健操要做啊。”
笑着和苏沐橙互相嘱咐完了，叶修挂掉电话。
韩文清的号码就在指尖上，只是……
——操作室里魏琛突然一声嚎：“尼玛你们怎么把老叶忘了，小韩名字开头也是H！他俩可是冤家——我不信你们不知道！”
04
叶修被闹钟叫醒。
叶修又被闹钟叫醒。
叶修不用闹钟叫也能自己醒。
从第一行发展到第三行，中间过了多少天叶修已经没什么概念了，毕竟在他那里每一天都是七月六日，不管他怎么试图存档，然而只要一过十二点它们全部都会消失，就像小美人鱼消失在晨曦里。
也还有一些东西留存在记忆中，比如那一行隐藏得越来越刁钻了的If命令。
如果叶修爱着某人。
如果某人爱着叶修。
如果H先生便是真命天子。
如果H先生便是之前说过的某人。
如果叶修知道H先生心中有位真命天子。
……
“如果叶修，知道他与H先生两情相悦。”
昨天晚上看到这一句的时候，叶修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将那行指令删除掉，叶修摸出已经叫了有一阵、刚刚才安静下来的手机。
屏幕上的悬浮窗提示他有个未接电话，来自韩文清。
看那个未接来电提示看到手机自动锁屏也没有拨回去，将手机放在桌上，叶修耐心等待，等着韩文清再一次把电话拨过来。
又等电话响到老魏催他赶紧接别打扰他们干活之后才接起，直截了当。
“老韩你一直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他知道那人大约不会知道他这些天里经历了什么，他也明白韩文清不会知道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可是他就是想要这么问。
反正只要再过不到六个小时，对面的那个人便不会记得此时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他这么说，应该也可以吧——
或许，还可以在这个时候，对他说出另外一句话？反正再过几个小时他就会忘了呢，再说了，虽然那行指令里每天的句子都能彼此联系上，可没有任何证据告诉他，这行代码是完全可靠的，对吧。
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叶修不无自嘲地想。
对面的韩文清则在他问出那句话之后就沉默下来，他沉默了好久，久到叶修几乎要以为这电话是不是断线了才开口。
“我是有话想对你说——”他说，说完之后又顿了顿，“但是我觉得，这些话，电话里面说，并不好。”
这一瞬间叶修的心脏突然不自觉地狂跳了起来，他嗓子发干呼吸也开始急促，几乎是下一刻就要答应下来，跟韩文清一起出去，见个面，吃个饭，开诚布公谈一谈——
而办公室里有人气急败坏地喊。
“老叶你电话打完了没有？！又不是你男朋友的，墨迹个啥？赶紧回来干活！”
那声音大得，对面的韩文清都一起听见。
“哦……那你先忙，我们改天说。”
“嗯、好……”
“叶修。”
“嗯？”
“好好吃饭，天热，注意多喝水。”
他挂了电话。
只留下叶修盯着已经恢复到主界面的手机看了半天，表情颓然，他真的有些可惜。
最后还是摇摇头安慰了一下自己——其实也没什么可惜的，对吧，反正不到六个小时——嗯，现在是不到五个小时——之后，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么想着，叶修揣起手机回去干活，十点半的时候下班回宿舍洗澡睡觉，睡觉之前没忘了上个闹钟。
七个多小时之后，他不等闹钟叫，自己就先醒了。
例行洗脸刷牙刮胡子，梳头放水清存货，准备吃早餐的时候叶修站在冰箱前面犹豫了三分钟，最后也没把那扇门拉开。
这里面的食物也是每天半夜十二点自动重置，所以虽然过去了不知道多少天，可它们吃起来依然毫无问题——只是叶修实在不想再吃了。
他并不是喜欢囤货的人，冰箱里放着的食物也只是一天出头两天不到的分量，就算叶修当初为了让还在生长期的苏沐橙能吃得好一些健康一些有营养一些而特意背下来了两本菜谱……食材有限的前提下，他也翻不出多少花儿来。
倒不是没想过从外头买些菜回来充实一下冰箱，不过很可惜的是，只要这些菜品不是在七月五日二十四点之前就放进冰箱的，那么到了七月六日二十四点，服务器回档的时候，它们也会跟着一起被ban掉，比灰姑娘的南瓜马车还要准时准点。
也不是没吐槽过就算是灰姑娘的魔法失效了也还能留下一只水晶鞋好让王子拿着去逼全国的姑娘们削足适履，怎么自己家的冰箱就是不肯给人留条生路，不过吐槽再多也没有任何卵用，叶修还是得面对早餐没有新鲜事物可吃的窘境……
还好，园区里有的是饭店，他可以出去吃。
捞了钱包塞进屁兜，感叹着其实重启也不是没有任何好处你看他这将近一个月……应该有一个月了吧？都不用洗衣服呢每天十二点自动复原哦多开心的叶先生，出门下楼，直奔小吃摊。
一个大碗牛肉面，三两韭叶面条再来三两牛肉一个溏心煎蛋，多要香菜多要蒜苗，叶修拆开筷子就着店里免费赠送的醋淹白萝卜条小咸菜吃了两口开开胃，等到面条端上来，他把鼻子凑上去美滋滋嗅了一口，再贴着碗边吸溜了一口汤。
爽。
顶层铺着的三两牛肉都是巴掌大的灯影薄片纹理清晰，切肉的时候逆着肌理切开，肉红脂白汤里一浸吃透汁水，味道别提有多好；汤是老汤澄清透亮，面条足宽够劲道，满满的麦香，撒上去的一层青头稍微带一点辛味，更能揪起人的食欲来。
多搁辣子多倒醋，叶修抱着碗吃得淅沥呼噜，一头一身都是汗。
扒干净面条再端起碗来将汤也喝了，喝了半碗老板送的清汤清清口，叶修拍着肚皮溜达着去了公司。
来公司的路上他胡思乱想了一路的今天又会怎么花式崩溃，到了公司却发现他想多了，今天什么事情都没有。
方锐和魏琛熬夜录了一晚上的数据一切正常，服务器一切正常，显示器一切正常，键盘没有奇怪的打不出字来各种线路接口也没有莫名其妙故障更不存在各种突如其来的协议错误，所有的一切都按部就班，有序进行。
CD机里放着的音乐五花八门，蓝调摇滚民谣轻音乐，偶尔还能听到些动画片里的插曲或者主题曲——比如刚刚那首，《假如明天你失败》。也懒得追问这到底是谁给它加入歌单的，叶修噼里啪啦敲着键盘，一直到陈果伸过头来问了个问题：“十一点了各位，中午想吃啥？”
眼睛依然盯着屏幕没有转开，叶修呵呵：“除了鸽蛋红烧肉之外，什么都好。”
——如果说早餐还能用有限的原材料变出尽量多种花样的成品，再不济也可以出去吃，午餐盒饭里的鸽蛋红烧肉可就真成了叶修的噩梦。这些天里不管吃什么，饭盒一角都必然有这东西存在，哪怕陈果叫了日料韩料泰国菜咖喱饭或者西餐——这倒霉孩子甚至吃到过内夹鸽蛋红烧肉的汉堡上盖鸽蛋红烧肉的石锅盖饭，前者让陈果跟外卖店咆哮了一阵她订的是汉堡不是肉夹馍，后者跟辣白菜和大酱还有生鸡蛋黄拌在一起的味道，足以成为叶修一生的噩梦。
不过这些事情只有他知道别人完全不清楚，但是老板娘是谁，虽然挺纳闷自家伙计怎么专门把这个拎出来说难道他写代码写糊涂了，她还是在征求了其他人的意见之后，打电话订了餐。
……五分钟之后，叶修一脸欲哭无泪地把一个咬了一口的包子拿给陈果看，薄皮下面的大馅清晰明确，红的是烧肉，白的是鸽蛋。
干脆自己出去随便吃了碗凉皮，青年回到公司的时候加完夜班去睡觉的那俩也起来了，打了个招呼对了一下进度，他们继续工作。
设备不出状况的前提下，工作的进行也会快上许多，到了傍晚的时候要赶的一堆代码还剩最后百分之十，全部录完了就可以进行最后的测试，若是一切顺利，本周之内他们完全可以请王杰希过来进行验收。
而叶修坐了一下午也觉得腰酸腿麻头昏眼花，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他起身去厕所放水，再走到窗边远眺了一会儿，做了套眼保健操。
适当放松后端了杯橙汁回到电脑前，刚要晃晃鼠标解除屏保，叶修突然在屏幕上变幻着的图形与色彩中看到了几个单词。只是它们闪烁得太快，所以叶修很是花了些功夫才将它们依次辨认出来，拼成一整句。
那又是一句if语句。
“如果韩文清对叶修告白，叶修会愿意与韩文清在一起吗？”
沉默了片刻，叶修低笑着晃晃鼠标，将屏幕解锁。
“那也要……他先告白才行啊。”
他轻声说。
把这件事情只是当做一个小插曲，叶修并未多想，而是很快投入了工作之中，一群同事里方锐和魏琛昨天熬了个通宵不到七点就被陈果赶回去睡觉，两个实习生还没放假不好在外面呆太晚，陈果又跟唐柔约好了今晚一起去看电影，其他人也各有各的事情要离开，很快的，公司里就只剩下了叶修一个人。
中间也跟苏沐橙联系了一下确认那丫头又跟同学一起出门过生日去了，也如实交代了今天他自己一个人在公司加班，他说一会儿就叫外卖，请妹子放心。
结果本来是想着把手上的程序写到一个段落就去打电话，可他真正回过神来的时候还是外面走廊上有人按了呼叫对讲，走过去接起视频通话一看，是楼下保安，身边的那个男人……
一时间有些意外，但还是先跟保安说了这是自己朋友再输入密码解锁让他上楼，叶修走到门口迎接韩文清：“你怎么来了？”
韩文清一边往里走一边说：“我碰到了沐橙，她说你在公司加班还没吃饭——我过来看看。”
说着，他抬手把手里两个袋子一起递过来，左边的一袋是保温盒里装着的鲜肉虾仁咸蛋黄馅的鸡汤馄饨，右边的一袋则是用保鲜盒装着的去皮切块西瓜和甜瓜，盒子外面塞了些冰块，盒里的瓜果上插好了牙签。
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叶修喃喃说了声谢谢，韩文清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随行杯：“柠檬奶绿——喝太多咖啡对胃不好。”
这下叶修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干咳两声，他终于想起来要先给韩文清倒杯水，再请他坐下。
给他开了台电脑让他玩，叶修低着头一个个往嘴里扒着馄饨，他有些食不知味；傍晚时屏保上看到的那行字转来转去还拖着尾巴搅得他心烦意乱，叶修不想想多，可又总是忍不住想多。
好在他还记得要跟韩文清一起分享那些餐后水果，而那男人吃了两块西瓜之后就不再动手，但是他也没有走的打算。
“我有些事想跟你说——”直视着叶修的眼睛，韩文清面容平静，“你先忙，忙完了再说。”
他都这么说了，叶修还怎么能忙得下去。
虽然是敲了半个小时的键盘然而自己也不知道都写了些什么，写完了回头一看出了不止一个语法错误，再抬头一看，韩文清没玩电脑，他就那么看着他。
叶修吐魂。
删掉自己刚刚打的那堆乱码，兴欣的王牌存档，关机。
“你怎么……”韩文清还要问，而叶修已经从电脑前面站起身来：“马上十点了，不搞了——反正就算今天搞完了老板娘也不会给我加班费。”
嘴上说着让陈果听到了一定会追着他打的冷笑话，他简单收拾了一下桌子，把饭盒用原本的塑料袋打包，“咱们走吧……嗯……你想跟我说什么？”
他还是没能忍到楼下再问。
没有立刻作答，韩文清只抬头往上看了一眼——那儿有个监控。
叶修也跟着看了一眼摄像头，他笑笑，拿起门卡装进裤兜，冲着门外一伸手：“那走吧。”
看着叶修锁上密码锁再拉起卷帘门，韩文清跟他肩并肩出门肩并肩进电梯又肩并肩从电梯里出来。和保安打了个招呼出了楼，叶修把手里的垃圾袋丢进了楼外人行道上的垃圾桶里。
夜风清凉，毛白杨的叶子刷刷作响，风里花香依稀，路灯微黄的光斑昏暗，月光仿若薄乳，墨蓝的天空里稀疏几点明星，云朵缥缈如细长的纱。
夜鸟不惊，园区里的人要么还在楼里加班，要么已经回了宿舍，这一天一地都是安静的，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般。
而叶修住得离公司楼太近，没多远就已经到了公寓楼下。
在楼前的声控灯下停住脚步，叶修转头邀请韩文清：“上去坐坐吗？”
刚刚这一路沉默里他想了许多，从韩文清要对他说什么到他是不是该跟韩文清说些什么，想到最后下定了决心，叶修觉得，或许他可以试着……告个白？
那人答应了自然最好，就算那人不答应，再过两个小时就到了重启的时间，到时候一切归零从头再来，他也不必担心日后无法与他相处。
——而且，困在时间夹缝里，他们还有没有日后，都是不好说的事情啊。
只是虽然叶修做出了邀请，韩文清却对着他摇了摇头。
转过身来与叶修面对面，高大的男人顿了顿，开口：“我不是说，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说？”
叶修点头，他试图再一次对他进行邀请：“所以，要不要上楼去坐坐？坐下来慢慢说——”
韩文清也再一次拒绝。
他的手抄在长裤口袋里，所以叶修并没有看到这个男人在说话前有些痉挛一般地握紧了手指又松开，他只看到他开合的嘴唇，以及微微蠕动的喉结：“还是不了，我要说的事情并不复杂，况且，如果没谈成……”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低了低头又抬起，韩文清看着叶修的眼睛：“叶修。”他叫他的名字，然后顿了顿，再开口时带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我喜欢你。”
一时间仿佛无数钟鼓鞭炮一起在脑海中炸响，夜色没有任何变化，叶修却只觉得眼前有些过亮了，照得他眼前一片雪白，脑海中也是一片空白。
视线里仿佛只剩下韩文清的嘴唇开开合合，有些声音嗡嗡地传进耳朵里来，但他分辨不出具体词句。
一种难言的喜悦从心底泛滥上来奔涌到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向外发散着欣喜的气息，掐了掐掌心确定自己并没有在做梦这也不是幻觉，听到韩文清问他要不要与他交往的叶修张了张嘴，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把声音发出来。
“……好啊……”喃喃说着，叶修重复了一遍，这次声音大了很多，“好啊。”
用力咬了咬嘴唇，他看着韩文清的眼睛：“韩文清？我也喜欢你。”
他们在合欢闭起的花叶下接吻，黑色的影子投在白色的人行道上，被路灯拉得很长。
06
叶修睡到自然醒。
醒了之后坐在床头抱着枕头被子好一阵儿眼神没有焦点，直到他在空中无序漂流的视线落在闹钟上才回过神来。
现在的时间是，上午，八点二十七。
他之前连续将近一个月都是七点半被叫醒或者不到七点半就自己醒，冷不丁八点多了才起床自然懵了一下，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抄起手机摁亮屏幕，叶修定睛看去，今天是——七月七日。
他从那个时间夹缝里，挣脱出来了。
却不好说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毕竟昨天晚上他跟韩文清……
伸手轻轻碰了一下下唇，那个人的温度和力度，仿佛还残留在这里。
之后抓头，苦笑，手指在屏幕上胡乱划动，叶修几次想把电话拨出去又几次收回手，他不敢，因为他不能确定对于韩文清来说，他的“昨天”，究竟是哪一天。
若是他还有上一个晚上的记忆那自然万事大吉，可如果他的记忆停留在更早的某一个“昨天”那里——
咬着嘴角继续胡乱划拉着屏幕又挠着头发，叶修纠结无比闹心万分——也因此，手机突然响起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一个激灵，差点把那玩意儿扔出去。
不过虽然没有扔出去，他却一下挂断了电话。
又定了定神才发现是陈果打来的，捏着鼻子咳嗽了两声平了平气儿，他从被子里翻出手机打回去：“喂，老板娘早啊，怎么了？”
电话那边的美女一声咆哮：“早毛早？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还早！”
干咳一声，叶修依然笑嘻嘻地：“抱歉抱歉，我不小心睡过头了——嗯，我这就去公司，反正不是九点才上班嘛——”
这一下，那边陈果的声音又转成了怜悯：“叶修，你这是睡糊涂了呢，还是你累糊涂了啊？咱们不是说好了，今天不上班，大家一起出去郊游么——喂？喂喂，叶修？”
说到这儿不见回话，陈果喂了几声，又拍拍话筒，而青年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他当然记得出门郊游是第一个七月六号的晚上老板娘定下的事情，所以，韩文清他——
想到这儿的时候电话那么又喂了几声，回过神来，叶修应付着陈果：“嗯，我记得，我这就起床换衣服——去公司集合吗？”
那边姑娘的答案是否定的：“不用来公司，你还来公司干嘛我们都已经出门去跟沐橙汇合了——小韩说去接你了，你看看他到了没，到了的话你坐他的车过来吧，他知道在哪儿集合。”
还不等叶修表示我现在实在是不想看到韩文清你换个人来接我行不行不然我自己过去你把地点告诉我，陈果已经把电话挂了。
而楼下嘀嘀喇叭响，后脑勺上翘着一撮毛的叶修扒着窗户伸头往下一看，那辆黑色的路虎揽胜他可真熟悉……那还是当初，他陪着韩文清去买的。
磨蹭了一阵还是换了衣服下了楼，上了车还没系好安全带，韩文清已经把一个塑料袋放在了他腿上。
油纸包包着两个驴肉火烧，没青椒，有板肠。
道了声谢，叶修系好安全带开吃，韩文清挂挡起步，车子左转九十度，上路出发。
车里一时安静，直到韩文清冷不丁开口：“昨天我做了个梦。”
叶修差点给他呛着。
回过神来之后倒是笑了，毕竟韩文清出了名的硬汉更不爱说废话懒得跟人唠叨这些家长里短，怎么今天转了性子，会跟他讲自己昨儿晚上，做了个梦？
而那男人也没指望他回答，他接着自己的话头往下说：“我昨天做了个梦，梦见我掉进时间夹缝里……叶修，你还记得咱们大学的时候一起看过的那部《土拨鼠之日》吧？就是那样的。”
这下叶修也提起了神来，他在副驾驶座上坐直身体：“你……梦见什么了？”
依然双眼目视前方，韩文清声音无喜无悲：“我梦见自己不断循环在七月六号里，起床，上班，工作，给你打电话——我还收到一些短信，匿名短信不知道发信人是谁，它问了我很多问题。”
手心里仿佛出了汗，叶修在裤子上擦了擦，他没说话。
韩文清则继续说：“那问题里问我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问我想不想跟他在一起，问我有没有想过他是不是也喜欢我，诸如此类，很多很多，直到……好吧，不能说是昨天下午，总之，最后一次的短信是在傍晚发到了我的手机上，内容是，如果我喜欢的那个他，他也喜欢我，他愿意跟我在一起，那么，我敢告白吗。”
手心里的汗更厉害了，叶修攥着裤子握紧又松开，手底下肯定已经湿出来了一个印子，他不用看也知道。
开着车的那位偏偏在此时侧了侧脸，仿佛是在看他，又仿佛只是不经意地扫了眼后视镜，他很快就将目光重新对准正前方。
轻点刹车又松开，方向盘打过一个角度，车子划出一道弯，转进另一条路里继续前进，韩文清的话语也在继续：“于是我去了，去的路上遇到他妹妹，那姑娘告诉我说他在加班，还没吃饭，所以我买了饭又买了些消暑的水果，我到他公司等着他下班，再送他回宿舍，我在他宿舍楼下面对他告了白——”
“那……他答应了吗？”一样是目视前方，叶修涩声问。
“答应了。”
“……然后呢？”叶修听见自己这么说。
韩文清过了好一阵儿才回答。
“然后啊……然后我醒了。”
车内一时没了声音，直到它向前又开过两个红灯，再转过一个弯，上了外环。
转过头去看着车窗外，叶修漫不经心般地开口：“说起来，其实我昨天也做了一个梦。”
韩文清继续开车，外环上车少，他速度也提了起来，精神更专注了些，只发出一个鼻音表示疑问。
叶修自然不会嫌他这个态度不够正式，眼睛望着路边上的国槐，他平平淡淡：“那个梦跟你的有些像，也是我被困在时间夹缝里不断循环着某一天，我在那一天里经历了无数次的服务器崩溃代码错误程序紊乱……还有吃吐了的工作餐，而我总能看到一行if语句，问我一些问题。
“如果我爱着某人，如果某人爱着我，如果我的真命天子是某人——一直到如果我们两情相悦。”说到这里将视线移回车内，叶修没看韩文清，他只是继续着自己的话题，“然后……用你的话说，最后一个昨天的时候，那个if语句问我，如果他告白，那，我愿意跟他在一起吗？”
车子诡异地划了半个弧又很快回到了正常轨道上，韩文清没有转头，但是叶修听到他咽了口口水。
低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叶修继续说。
“我当时觉得，就算是我愿意跟他在一起，那也得他先告白才行，结果那天晚上，他真的过来找我了。他给我带了饭，在我公司里等我下班，他等我的时候我想了半天，最后我觉得，为什么一定要等他对我告白呢，反正我也喜欢他，所以我先说，也不是不可以吧——结果就在我准备带他到我宿舍里去坐坐，顺便跟他谈谈这些事儿的时候，他先跟我说了，他喜欢我，想跟我在一起。”
这次车子没有乱拐，韩文清的声音很平静：“然后呢？你答应了吗？”
“我答应了——”叶修看着他的侧脸说，声音里突然微妙地带上了一点笑意，“但是，我也醒了。”
韩文清沉默，而叶修又笑了笑，他把手搭上那人手背，覆住。
“不过，梦醒了，你还在——
“韩文清，我爱你。”
轻轻说了这么一句，叶修趁着红灯停车的机会凑过去亲了一下那男人的耳朵，而韩文清的回吻落在他嘴唇上。
“叶修，我也是。”
END
